■出海新机新兴市场全球调研行(上篇)

  编者按:

  围绕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,构建“双循环”新格局主题,面对今年复杂严峻的外部环境,结合外贸出口新特点、新趋势,南方日报即日起推出“出海新机——新兴市场全球调研行”系列深度报道,全面解读新兴产业在新兴市场的新机遇,深刻剖析新兴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新空间。

  新装的别墅房顶铺满光伏板,在充沛的阳光下发亮;车库里,一辆比亚迪新能源汽车正在充电。在巴西圣保罗,不少家庭用上了一个从太阳能到终端的绿色“循环”,光伏板、电池、整车,来自广东企业的产品引领着当地的新能源技术革新。

  在沙特,一期目标产能20GW的晶体晶片项目正在推进,TCL中环凭借创新技术和先进制造,助力沙特打造首条具有全球领先技术优势的光伏产业链,填补中东地区光伏产业链中上游的空白。

  在德国,一批批弗迪电池制造的大于35kg大型动力锂电池包,在法兰克福机场顺利落地后,随即被直派送至匈牙利终端客户处。

  当前,新兴市场崛起,“新三样”(电动载人汽车、锂电池、太阳能电池)火爆,中国制造的“含智量”“含绿量”,成为开拓海外市场的新动能。

  前三季度,我国“新三样”产品合计出口7989.9亿元,同比增长41.7%。作为建设制造强国的排头兵,广东依托现代化产业体系的新优势,前11月外贸出口4.94万亿元,“新三样”电动载人汽车、锂电池、太阳能电池出口值分别增长3.1倍、18.1%、27.5%。

  中国制造出海的“新”势力,以绿色和创新为核,逐步实现从“产品”到“品牌”的蝶变,朝着“走进去”的全球运营目标进化,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、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,是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、新型工业化成效的体现。

  从“老三样”到“新三样”

  “新三样”产品的国际市场需求旺盛,体现了全球对新能源、绿色低碳发展的重视程度提高。而我国抓住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机遇,培育出一批以“新三样”为代表的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产业。

  “我们的日常用品很多‘made in China’,但最近我和朋友们注意到一些新的东西,特别是科技、绿色的产品比如纯电车、机器人,都是‘made by China’。”生活在迪拜多年的Ahmed说:“这和以前的认知不一样。”

  万里之外,巴西圣保罗街头,刚刚提车的Gbro则表示:“我最喜欢可油可电的混动系统,巴西鼓励绿色环保,用电很便宜。”一款父亲好友倾力推荐的中国品牌汽车,初见就俘获了他的心。

  服装、家具、家电,曾被称为拉动出口增长的“老三样”,中国制造凭借人工成本低、大规模的生产优势,满足全球消费者的需求。目前,我国纺织品服装出口额的全球占比约三分之一,家具产值达全球35%以上,“中国造”冰箱、洗衣机的全球市场占比超过50%,空调超过80%,出口规模世界第一。

  如今,在中国制造的华丽蝶变进程中,新能源汽车、锂电池、光伏产品等外贸“新三样”应运而生,引领中国制造走向全球价值链的中高端。

  今年1—6月,我国锂电池出口金额同比增长58.1%;1—9月,我国光伏产业硅片、电池片和组件的出口量分别同比增长了88.3%、74.3%和33%;1—11月,我国新能源汽车出口109.1万辆,同比增长83.5%。

  “新三样”出口交出优秀成绩单,充分反映出中国日益完备的产业链带来的技术创新优势。

  在新能源汽车领域,我国产销已连续8年位居全球第一,全球市场份额超过60%,出口量全球第一,专利公开量占全球的70%,全球有超63%的动力电池由中国供应。今年前11月,我国新能源汽车产销分别完成842.6万辆和830.4万辆,同比分别增长34.5%和36.7%。其中,11月产销首次双双突破百万辆。

  在光伏领域,从上游硅料技术研发、中游组件生产制造,到下游电站开发,我国已形成全球最完整的产业配套环境和供应链体系,行业总产值超过1.2万亿元。

  “新三样”异军突起,一方面反映了我国出口结构在持续转型升级,已从改革开放之初以劳动密集型产品为主,切换至当下越来越多的技术密集型产品;另一方面,说明了我国抓住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机遇,通过创新驱动发展,培育出一批以“新三样”为代表的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产业。

  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副总工程师许海东指出,从外部来看,全球对新能源、绿色低碳发展的重视程度逐步提高,“新三样”产品的国际市场需求仍很旺盛;从国内来看,在产业链优势和政策环境的支撑下,“新三样”产品供给在全球范围内仍具有较大优势。

  从产品到品牌快速跃升

  随着出口的市场空间持续打开,中国企业正在抛弃单一产品贸易思维,迈入品牌全球运营新阶段。不少中国企业将产品技术创新,与营销服务模式创新一起发力,力求在海外市场快速树立起品牌。

  在非洲,有一个来自广东的手机品牌传音,智能机市占率达四成左右,它不仅能适应基础通信环境的弱点,还能克服高温难点。让当地人对“中国制造”印象深刻的是,传音手机的智能技术做到了本土市场适配,成为当地“功能机”向“智能机”转换的引领者。

  走出国门,“智能化”“高端化”“低碳化”已成中国制造的主要标签之一,曾经的单一产品、零部件出口正在向模式输出、品牌出海转变。

  在圣保罗南区最繁华的商场之一Morumbi Shopping,长城汽车销售店与国际一线奢侈品牌门店肩并肩,吸引了不少“逛车”的消费者。登录拉美最大电商平台Mercado livre,可以发现中国品牌已经将国内成熟的“线上售车”模式在当地成功复制。

  长城汽车拉美地区总裁杨伟奇总结:“我们把中国本土市场的一些创新模式带到巴西,包括销售渠道、社区运营等等。要将产品技术创新,与营销服务模式创新一起发力,在海外市场更快树立起品牌。”

  “我们要跟传统豪华品牌竞争,尤其是新能源汽车规模要往上走,就要求有更高的体系支撑。”广汽国际中东公司总经理张永明指出,不能以“卖了一台车就算一台车”的思维去运营,品牌是制造业企业核心竞争优势的重要体现,是拓宽市场、增强用户黏性、提高盈利能力的重要资源。

  今年7月,广汽国际在迪拜设立零部件中转仓,打造7×24小时全天候供应模式,满足中东市场售后服务需求,覆盖沙特、卡塔尔、阿曼等周边多个国家,为今后品牌本地化奠定运营基础。

  埃安汽车销售(泰国)有限公司、埃安汽车制造(泰国)有限公司总经理马海洋也指出:“海外市场的高速发展,对于中国新能源车企是一个重要机遇,但一定要转变思路,不能再是机会主义者,不能简单依靠性价比进行竞争,而是要抓住机会把品牌推出去。”

  从产品到品牌,意味着从单一销售到服务全生命周期的体系支撑,上汽MG相关负责人表示,体系化能力和品牌口碑是征战海外的重要保障,对用户和产品定位要全球化,对品牌的发展格局也是如此。

  “中国制造新能源产品品牌越来越多地走出国门,在海外的认可度持续提升以及服务网络的完善,市场前景向好。”乘联会秘书长崔东树说。

  当前,我国光伏组件产量全球占比超过四分之三。今年1-10月,我国动力电池的全球市场占有率达到63.3%,新能源乘用车销量占比全球新能源汽车62%,其中10月占比达67.5%。

  从“走入”到“走进”海外市场

  布局海外市场,融入当地深度参与其产业发展,是不少中国企业的选择。如何延伸海外价值链,激发产业长期发展新动能,是制造业企业出海高质量发展的新命题。

  今年3月,长城在巴西首款车型正式上市,从中国太仓港到巴西维多利亚港,新车要走大约45天的“海路”。

  明年,长城汽车就将实现巴西本地化生产,未来将辐射整个拉美区域。

  早在2021年,长城汽车收购了戴姆勒集团的巴西伊拉塞马波利斯工厂,这是长城汽车以“投资先行+本地化生产”深度参与当地的产业发展。

  从“走入”到“走进”海外市场,中国汽车从研发、生产到销售,都在发生变化。比亚迪在巴西推出的海豚PLUS和海豚DIAMOND,就是为当地消费者量身定制的特别版本,前者最大扭矩从国内最高的290N·m提升到了310N·m。目前,海豚是巴西最畅销的纯电车型。

  “出海不能只追求销量,要极端重视产品质量和服务,真正走进当地消费者的内心,主动融入当地社会经济形态和产业生态,即‘走进去、走上去’。”中国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汽车行业委员会会长、中国国际商会汽车行业商会会长王侠说。

  今年以来,国内多家动力电池上下游企业宣布海外建厂,规划年产能总计超过500GWh,这一数字已接近去年国内的动力电池总产量。

  在沈阳,亿纬锂能的新工厂已经开工建设,将为宝马本地化生产的第六代动力电池提供电芯。而在匈牙利德布勒森市,亿纬锂能拟投资10亿欧元的电池工厂也在施工,计划2026年竣工投产的大圆柱形电池将供货宝马汽车的德布勒森工厂。

  从跨国巨头的中国本地化供应商,到全球电动化转型的合作伙伴,亿纬锂能的这一步,凸显了中国制造持续高质量发展的秘诀:不断深化海外价值链,与海外市场本土产业共同壮大。

  在第134届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上,广州锐速智能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展出的分体式超充液冷桩,能够兼容480千瓦—1.2兆瓦的输出功率,这家公司在美国、墨西哥等国家已建设有1兆瓦以上的大型充电站,未来将继续往欧洲、东南亚、中亚等地区扩张。

  “从巴西的汽车市场来看,留给中国新能源汽车的窗口期也就是三到五年,现阶段我们的技术实现领先,但跨国车企也在加速追赶。”比亚迪巴西分公司总经理李铁说,如何抓住窗口期,如何实现本地化深度融合,激发产业长期发展新动能,是制造业企业出海高质量发展的新命题。

  财经作家吴晓波建议,中国企业要摆脱“母子”思维,坚决构建“第二中心”,“抱团出海”,建设以中国工厂为中心的产业集群基地,以风险投资和产业资本的方式,融入当地企业的发展壮大。

  当前,我国外贸规模继续向好,外贸结构持续优化,稳中向好的发展态势持续巩固。11月,我国出口额同比增长1.7%,贸易顺差扩大5.5%,显示了四季度我国外贸发展的较强韧性。不过,由于国际形势复杂多变,中国制造对外投资也要面对更多不稳定性。

  暨南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夏京文指出,要尽快参与制定行业标准、产业标准,抓住游戏规则制定的主导权,“要以广大的内需市场支撑产业发展,加大海外产业布局,并通过市场的多元化释放产能,有效应对风险的同时,增强全球竞争力,融入全球竞争格局”。

  策论

  中国标准要“走出去”

  当前,中国制造出海面临复杂的地缘冲突、逆全球化等挑战,供应链以及相应体系能力有待完善,还存在一流国际化人才不足等问题。

  “新三样”出口形势有多喜人,就有多需要前瞻布局、长久发展。中国制造外贸凭借新技术、新工艺脱颖而出,出口优势不断巩固,在全球产业链重构的变局下,要走向价值链中高端,还需要深入全球市场,克服多重复杂因素。

  今年10月,欧盟正式启动对中国电动汽车的反补贴调查。这一保护主义行为,折射出部分市场的贸易壁垒正在加剧。此前,欧盟已经试运行“碳关税”,出台的“新电池法”也将对动力电池以及工业电池产品全生命周期的碳足迹提出要求。

  有相关预测显示,未来将会有至少2万亿元中国出口产品,或直接面对碳关税壁垒或者隐形碳成本的挑战。

  “技术性”贸易壁垒,不仅要求中国制造持续提升技术创新水平,更要转变传统的产品贸易模式,以新技术、新业态在海外市场实现突破,更好地利用国内外资源,在以智能化、高端化、绿色化为核心的产业转型升级中,走向全球制造业价值链中高端。走出国门不能单打独斗,既要注重中国企业间的协同,也要寻求与当地供应链之间的共赢,参与当地基础设施建设,与当地产业共同发展,才能行稳致远。

  这意味着在顶层设计上,要以长期的经济合作战略为基准,科学统筹我国产业海外布局,注重产业链的协同“出海”,鼓励龙头企业与配套服务机构跨境合作,在海外市场各项规范标准、地域文化差异多方面加大资源支持,协助中小企业破冰。

  长安汽车相关负责人就提出建议:从产业战略层面制定促进我国品牌国际化发展的顶层规划,推动与海外重点国家或地区,开展产品准入政策研究交流、标准法规互认等,为我国企业走出去搭建桥梁。

  这背后,关键点不是中国产品和企业要“走出去”,而是中国标准和规则要加速“走出去”。

  快速发展的新兴产业,需要相关方在行业标准化与标准国际化上积极推进。通过低碳化、高端化、智能化的进化,中国制造正在实现技术创新引领,出口优势不断巩固的同时,让中国标准和规则“走出去”,甚至走得更加超前,才能更好地抓住全球产业变革的机遇,为中国企业塑造良好的营商环境,同时也能进一步发挥中国产业的引领性,掌握新的话语权。

  南方日报记者魏泓泉郭小戈姚翀叶绮涵许隽拱千舒

  统筹:郭小戈伍青

  策划:王更辉陈韩晖